第二十一章 这张长脑子

年初二,纪伯母正在自家包饺子,却见萱萱抽着鼻子从外面走进来。

“这孩子,大过年的,你哭什么?”

萱萱红着眼睛,看到纪伯母犹如看到救星一般:“姨妈,表哥抢走了我的PSP,说小孩子不可以玩游戏,要多写作业。可是我的作业都写完了。”

纪伯母皱着眉,将包好的饺子放一边,边道:“兔崽子。你别怕,我替你做主,给你拿回来。”

正说着,纪岩拿着PSP走了过来,看了看萱萱:“这个东西有这么好玩?”

一边的萱萱如惊弓之鸟,偷偷看了他一眼,声音颤道:“姨妈,我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写,我先上去了。”边说着,撒腿不见人了。

“大正月的,你没事去溜溜毛毛,别在家里闹的几个小的鸡犬不宁的。”

纪岩却是专心低头研究手上的PSP,稍微操作了下,有点不理解这么大点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为什么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热衷玩游戏呢。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要走到旁边去接。

“唉,唉,手上的东西留下来。”纪伯母边走过去,顾不得手脏将他手上的PSP夺了下来。

他没有在意只是边走边接了电话。

“喂。”

“纪老师,晓月去你那边了吗?”电话一接起,庄明略显焦躁的声音便响起,并夹杂蒋爱丽的的吼叫声:“我管,我怎么管,我还能用绳子绑着她吗?”

“行了,别疯了,吵,吵,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庄明压着声音回应道。

“什么情况?”纪岩已经转出了自家客厅,皱眉问道。

“晓月不见了。”

电话那端的纪岩定了定,片刻后,却是冷笑出来,他拿着手机的手关节微微泛白,声音却是没有温度:“都找了哪里?”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小区附近,以前住的地方,学校。哪里也没见到人,手机没带,就是存心让我们找不到她。这孩子,真是急死个人了。”

“什么时候走的?”

“她妈说昨天早上起来就没看到人,以为是自个人出去溜达了。眼看着一天都没见着人,打电话给我的。昨天晚上一晚上也不见回来。这能跑哪去?手机里也没存几个号码?就想挨个打过去问问吧。再找不到只能挨个同学家去找了。”

他太阳穴开始不受控制的跳,他只能用手按住:“你这样找过去,她还能去上学吗?”

“那,那怎么办?找不到也急死人啊。”

“她手机里有没有存王蓉的号码,你拨过没有?”

“拨过了,那孩子没见过她。”

他沉吟片刻后道:“你们在那边等我,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后,纪岩回身去客厅拿钥匙就外外面走,身后的纪伯母忍不住追出来,喊道:“哎,你去哪啊,我饺子都包好了。”

而屋外那辆汽车已经呼啸而去。

正月里,部分店面还闭店中,但街头巷尾不乏热闹气氛,有彩旗和红灯笼挂在商场门口。纪岩在车内,整个人阴森的可以,车载音乐被他按开了又关上,一只手不耐烦的敲击着方向盘。

他想到除夕夜里,那个孤独单薄,在夜风里瑟瑟发抖而又不肯接近他的样子,以及她的那句想要离开。那天晚上,她很温顺,很听话,对他说谢谢,现在想来,她是安静的近乎异常了,而他竟大意的没有发现。

应该是从那时起,她已经做好了要出走的准备。

他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即便是她说自己想要离开,他觉得那也不过是一个孩子的一时兴起,她没有胆量离家出走的。没想到,她确确实实,利利索索的走了。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曾经对她的所作所为,后悔自己逼迫着要划分界线的想法,后悔除夕夜他没有看透她的那点心思。这后悔的心情就像一根细细的线,勾着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却无法落下来。

他回到翠竹苑,直接敲开了隔壁家的门。

庄明急急忙忙开门,手上的电话还没有挂:“好,我知道,她没去,我知道了,你们别瞎操心。行了,等我回乡下再说,挂了。”边说着边收了电话,看着纪岩:“这可怎么办?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的。”她身上有卡,有钱,不会饿着。就怕她出危险,她毕竟才十七岁。”

纪岩嘴里依旧渗处冷笑:“现在知道她还小了?”

庄明焦虑的嘴上起泡:“纪老师,你知不知道她还会往哪里跑?”

纪岩摇头:“虽然不知道她会去哪,但猜她不会有勇无谋,我们现在从市里开始找。”

“好。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报警的想法也从他脑子里一晃而过,但大张旗鼓之后,他不确定会给她带来什么。她那么脸皮薄的人,会经得住这样的喧哗。

他要她回来,但绝不是再也抬不起头来的那种。

“先找起来再说。”

他们转身分头行动,纪岩的车行驶在夜幕降临的H市,车窗外的彩灯晃得眼花,而天空中飞舞的烟花展现着节日的热闹喧嚣。

纪岩手握方向盘,梭巡在每个他觉得她可能出现的地方,脸色冰冷,他想如果找到她,他一定要狠狠的训她,告诉她她是多么幼稚,多么鲁莽,多么不负责任,多么不堪一击。

焦虑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午夜的H市,又恢复了寂静,街头巷尾风卷落叶,那寒冬的风吹在脸上,犹如砂砾拍打在脸上。寒风凛冽中,他搜寻小卖部,网吧,宾馆一处处找去。

两天后,庄明在电话里声音嘶哑:“纪老师,还是报警吧,这样下去不行。”

纪岩在路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沉默了片刻后道:“明天。过了今晚再找不到明天报警。”

然后当晚在H市城乡交界处的一家网吧里找到了她。

那是一间很隐秘的网吧,没有广告牌,没有标识。如果不是来来往往的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有透过二楼窗口隐约可见的卡座,几乎认不出这里是个网吧。

纪岩下了车,跟着几个半大的孩子一起进去,然后上了二楼。进了里面,一股浑浊的掺杂着各种泡面味的空气让他瞬间凝紧了眉头,四周充斥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以及直冲脑门的骂咧声。

吧台上的一个男人看见他,问道:“哎,上机先交钱。”

纪岩没有理他,直接走了进去,不大的网吧里几乎坐满了人,坐在门口的男孩子叼着烟,烟圈布满在这密闭的空间里。纪岩就沿着过道往里面走,目光从每个卡座上探究过去。最后,他在网吧的最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书包,视线偏转之际,看到了她那头枯黄的头发。角度的问题,他只能看见她的头顶,看不清脸。但仅凭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书包,这么多天提着的那颗心,总算安全落地了。

他迈出步子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面前的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她头发蓬松杂乱,身上依旧穿着除夕夜的毛衣,像这里面大多数孩子一样,沉迷而又呆滞。随着她按键盘的动作,电脑上的那个卡通人物不停地变换着动作,并发出惊叹声。

纪岩坐在了她旁边的机位,没有叫她,轻叹了一口气。网吧里透彻的灯光照的没有一个死角,他皱着眉看着这里面的乌烟瘴气,而后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火。然后对着头顶轻吐一口烟圈,接着抽第二口,那样子倒像是等她,等她何时能发现自己。

庄晓月跳完一局,已然感觉到侧边的压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烟味。侧身之际,她见到了他,那张她并不陌生的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脸。眼神交汇时她依旧满脸呆滞,无法识别眼前的这个人一般,在脑海空白了片刻她清楚的认出他来后,又将目光落回到电脑上。

游戏已然进入下一局,但庄晓月的手落在键盘上,忘记了按键。

旁边的纪岩低笑了一声,将卡在她耳边的耳麦拉了下来,只道:“怎么,不认识了?”

庄晓月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屏幕上的卡通人物,不停发出lose的叹息,整个人也跟着像卡壳了一般,半天,茫然地看向了他。

“你来干嘛?”

身后是很多人张狂的笑声,有人骂骂咧咧。但因为纪岩的存在,显得格外的不和谐。

“跟我回去。”

她收回目光,退出了这局,进入了别的房间,做好准备:“回哪里?”

“回家。”

庄晓月只跳了一个键,忽然转过头来,反问道:“我有吗?”

纪岩没有恼,相反,他静静将手边的那只烟抽完。而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庄明的号码。

“嗯,找到了。——嗯,你先回去——,不,你先不要过来。”

他收了电话,身子稍微向庄晓月那边靠了靠,没有阻断她,而是看着她玩游戏,像是单纯的只是来看她玩游戏的。

被他这样看着,庄晓月无法心无旁骛玩游戏,她跳的很烂,加上游戏里有人对她骂骂咧咧,她索性退出了房间,开口道:“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纪岩没有再逼她,他起身,向吧台走过去,不一会,他又回来了,只是身后多了一个网管。

“这台电脑,让她下机。”他对网管道。

“我不下。”庄晓月头也不回道。

网管看了看纪岩,又看了看坐在电脑面前的庄晓月:“我们不会强制别人下机。再说,她开的是包夜,钱都冲进去了。”

纪岩冷冷一笑,拿出手机转身问他:“是吗?这里允许未成年人上网包夜,你们老板知道吗?公安部品批准了?还是要我打电话问问?”说着就要按键拨出去。

“别,别,”网管连忙上来按住他的手:“有话好好说,大哥。”

纪岩声线未变:“我只要这台电脑现下线。”

网管看他没有半分商量的样子,边挤着笑边往前台走:“好好好,不过就是一台电脑上下线的事情。都是小事,小事,别生气。我马上让这台机子下线。”

纪岩亲眼去前台看着庄晓月的机子下线了,再抬头时,那个角落里已然没有了人,而侧边的消防通道的门还在晃**。他大步追上去,开了那门,没见着人,却听见楼梯间仓促的脚步声。他沉着脸,人已然跟着往下追过去。在另一边楼梯上,他追上了她的脚步,尽管她直冲往下,纪岩还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反客为主地带着她往楼梯下面走去。

庄晓月要挣脱他,但纪岩没有给她机会,那一只半捉着着她的手,带着七分强硬,三分怒意,那手上灼热的温度,像是烙印在她肌肤上面,任凭她怎么挣脱,那只手就像个铁扣,紧紧的拉着她,连拖带拽的将她拧到了网吧外面,寒风呼啸而过,庄晓月依旧挣扎,而眼前的男人明显是在跟她较着劲,她越是要挣脱,他钳制的更紧。

两个人纠缠在午夜的马路上,有路过的小年轻对着她们吹口哨。

最后,庄晓月挣出了一身汗,却怎么也逃脱不开,她抬头看了看纪岩,灯光下,他身上的怒意太明显。她败落下来,呼呼喘着气瘫坐下来,然后按住了纪岩扣在了自己手腕上的手:“纪岩,求你,放我走。”

燥热的深夜,她声音打颤,抗拒的情绪却是那么明显。纪岩低头去看她时,她却是已经低下了头。

纪岩注意到她的手臂,拉扯中小臂上有了淤青。他不说话,眼底依旧阴沉,下一秒他倏地拉起她,将她整个人带着站了起来。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他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狠狠按在了自己胸口。

庄晓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草气息,淡淡的,属于他的,但是很干净的气息。她蓬头垢面,并且知道他有洁癖,条件反射的要退后。但那只按住自己的手,紧紧钳制住着她,不管不顾的将她拼命按在自己胸口,不许她离开。

那个低沉的,带着嘶哑的声音缓缓道:“怕什么,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息太好闻,亦或是他的那句“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让庄晓月压抑了这么久的心绪又开始松散,鼻子又开始泛酸。她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但眼底却莫名湿了。身上挣扎的力气没有了,就由着自己被他按在胸口,任由眼泪往外涌。

纪岩由着怀里的人轻颤双肩,轻叹了一口气,解开羊绒外套罩住了她,低声道:“想哭就哭吧。”

怀里的人吸着鼻子,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按住她肩膀和她微微拉开距离。庄晓月抬头,刚好看到他下颚处青色的胡渣,在路灯下,显出点点颓败来。但他的眸光,定定地看着她。

“晓月,既然找到你了,就不会看着你溜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不你跟我回去,要不我跟你走。”

“为什么每个选项都有你?”

“因为我是必选项。”

庄晓月还想说话,他却拉着她的手径直过了马路,边道:“我想你还是跟我回去比较好,因为我跟着你,我怕我受不了那个苦。”

庄晓月不说话,只温顺的由他牵着,过了马路,趁着他开车门之际她忽然转身要溜,而纪岩像是背后找了眼睛一般,忽得将她拉了回来,开了车门,将她塞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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