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好久不见,宝玉

因夫人有令,陈家下人今日早早起床,又把家中各处清扫一遍。这样的事务,其实每日都有,大可不必讲究过甚。陈恒和黛玉都是忙碌命,可家里的紫鹃却容不得错漏。

这次来的可是贾家两位公子,要有什么怠慢之处。两家主人未必会说什么,贾府的下人回去,指定是要编排一番。

紫鹃即是黛玉身边的大丫鬟,也是陈恒跟黛玉都认可的陈家后院总管。聪慧的紫鹃身上,有股莫名的执拗劲。趁着老爷、夫人吃早点的间隙,赶忙又溜出来,亲自检查各处。

堂内,陈恒还在跟两位夫人共坐。他们刚刚吃过南瓜粥,这是符合春季的时令的菜谱。陈恒作为县太爷,早晨一般没有多少事。倒是急着出门的林黛玉,又一次翻造着自己的书箱。

云间书院的孩子年龄小,又全无识字的基础。想要教导她们成材,黛玉要付出的心血,绝非一般夫子的可以形容。

“相公,家中那本《大戴礼记》和《孝经》呢?”

“都在我书房放着呢。”

见黛玉问的颇为着急,闲来无事的陈恒作势就要起身,往自己书房走去。他身边原本还跟着信达、潘又安。这俩人一个已经独当一面,潘又安又被萧平借走。反倒要让县太爷,要亲自走一趟。

“老爷您坐着,让我去吧。”候在一旁的晴雯,答得很是积极。

你这妮子,这番作态,谁能不知道你心里的盘算啊。陈恒暗暗嗤笑,给异常踊跃的丫鬟报了个位置。等晴雯兴匆匆跑远,他才转头对着两位夫人笑道:“我看啊,她还是想留在家里看热闹。”

黛玉莞尔一笑,摇摇头,“那可不成。”又道,“她今日要跟英莲姐姐一起上课呢,给书院的孩子教些针线活。”

陈恒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接过英莲递上来的茶水,朝其问道:“孩子们,已经开始学这个了?”

“是啊。”英莲的长相有十分艳丽和万种风情。她的美,跟黛玉有些不同。同样的素面朝天,在黛玉身上是江南烟雨点翠。放到英莲身上,就成了明珠蒙尘。

好在英莲本人十分喜欢这样素雅的打扮,似乎这样做,能让她回忆起在扬州的轻松日子。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多起来,此刻的神情,更比刚嫁进来时自然许多。

“妹妹说,孩子们将来总要离开书院讨生活。多门手艺,在外头才有立足之地。”英莲明媚的笑着,像一朵刚刚在早春绽放的雏菊,“相公莫要这般敬佩的看着我,比起我,晴雯的手艺才是真正的好。”

趁着事主不在,林黛玉冷不丁回头,对着陈恒悄声道:“可是孩子们还是更愿意上英莲的课,晴雯虽然眼明手快,就是一张嘴,实在饶不得人。碎的很,还爱教训人。”

陈恒当即失笑,拍掌道:“有才华的人嘛,总有几分傲骨。林山长您大人有大量,还是要惜才啊。”

被自家相公这般称呼,倒叫黛玉脸上露出些许害羞。她抿了抿嘴,正要出言点在相公身上。陈恒赶紧打岔道:“既是要学女红,将来可是要替她们找个针线铺子练一练?”

林黛玉闻言,便跟甄英莲相视一笑,才开口道:“我上个月就给琴妹妹写信,请她回扬州时,往我们这走一趟。”

对啊,要是有薛家兄妹在。从他们身上随便捞点油水过来,都足够再养活一间书院。陈恒大喜,当场给黛玉比起大拇指。为自家夫人的算盘,弹冠相庆。

“作怪。”黛玉直接碎了他一口,又解释着,“府城商街建成在即,琴妹妹必然不愿错过这等好事。等书院的孩子学好本事,去她的商铺里帮忙,也是合者两利的事情。”

“嗯嗯嗯。”陈恒点着头,很敷衍的应着。黛玉白了他一眼,才从赶回来的晴雯手中拿过书籍。恰逢紫鹃也巡视过外头回来,她这位当家主母,思量片刻后,终于决定好留守的人选。

“相公,我把紫鹃姐姐留下来帮你迎客。”

晴雯闻言,有些沮丧的低下头。这可是宝二公子上门啊,她怎么肯错过对方求人办事的场面。说不上来心情到底如何,她也不是真心想看宝玉倒霉。可又觉得,宝玉落些难堪的场面,实在叫她快意的很。

“好。”

家中的事情,都由黛玉拍板说了算。这是夫妻间的默契,陈恒不会打破。

“我们今日会早点回来,你记得留表哥一起吃顿晚饭。”见自家相公点过头,黛玉又对着紫鹃一番吩咐。交代的,无非是宝钗的一些口味和喜好。

临到最后出门之际,黛玉才对着陈恒说道:“相公,表哥他们上门,所求事情必然不小。你且看着自己的心意来定。我特意不在家,就是不想你因为我受累。”

陈恒闻言,当即点点头。他岂会因私废公,只等着贾家人放马过来呢。

如此拖拖拉拉,差点误了去书院教课的时辰。黛玉惊呼一声,忙拉着欣喜的晴雯和英莲出门。眼见两位爱妻坐车远去,空巢老爷陈恒把手负在身后,忍不住苦恼的想到。

往日都是我忙个不停,好不容易今日得闲。这下好,两位爱妻反倒比他还要忙。

一旁的紫鹃,见到老爷长呼短叹的模样。实在憋不住笑,忙背过身去。

……

……

手上的能人太多,也是种幸福的苦恼。陈恒在县衙里转了一圈,发现柳湘莲已经在外头巡街,潘又安跟着萧平出去办事。连平日寸步不离的信达,此刻都陪着府学的书生,穿行在乡野中。

空巢老爷没得法,只好在书房里看书等客。照进室内的晨光,一点点偏移。约莫到了巳时,他才起身往大堂走去。算算时辰,贾琏和贾宝玉马上就要到了。

他这边对即将临门的贵客,期待的很。贾家的两位公子,亦在抓紧交流见面的诸事。他们今日乘了两架马车。宝玉本该跟宝钗一车,可贾琏放心不下宝玉。出门之际,特意把他拉到自己车上。

从踏上路程开始,贾琏就不住给宝玉叮嘱。眼下马上要到华亭县衙,贾琏说的更加勤快,深怕弟弟误了家中大事。

“到了县衙,你可莫要犯浑。他已经今非昔比,远不是早年的寒酸模样。可以由着你,随意使脸色。”

贾宝玉听了一路,真的是听烦了。为了今日的聚会,他连平日最爱穿的黄袍、冲天冠都舍下。只跟贾琏一样,都特意寻了普通的打扮。这般忍让,不就是怕冲撞了主人家的金面。

已经这般委屈自己,伏地做小。怎么琏二哥还是抓着自己不放。

“哥哥既然如此不放心,且停了车,让我自己走回去就是。”

你看,才说你几句,你又发起性子。贾琏亦是感觉到贾政的苦恼,只好老实合上嘴。可他心中还是叹气:若不是老太太吩咐,要带宝玉出来历事成长,他才不愿意讨这份苦差事。

到底是成过亲,闷闷不乐的宝玉瞧出贾琏的异样。只好主动递话道:“咱们家,真到了求他的地步?”

可不是嘛,我的宝少爷。贾琏点过头,就把脸朝向外侧,还是不愿主动说话。

“咱们家,就这么缺银子?”宝玉颇为天真道,“你们要早些说,我平日少讲究些就是。也不至于落到今日之难,还要来这里讨不痛快。”

“你平日常穿的那件衣裳,放到外头,就够寻常老百姓过个一二十年。”贾琏知道宝玉说的是任性话。别看宝玉一口一个国贼禄鬼,可真让对方当家,却对家中事务一窍不通。更不知道柴米油盐之难。

一家人要吃饭,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要吃的漂亮、穿的好看。贾琏又继续道:“你不是最喜欢去大观园里玩吗?你可知那处院子,修了家里多少银子?”

“哥哥真会说笑,外头的事情,都是你跟爹爹、伯伯料理。这账目,我哪会知道。”

贾琏冷笑一声,伸手比了个三。

贾宝玉一呆,迟疑道:“三十万两?”

“是三百万两。”贾琏嗤笑着说道,“三十万两?也就够那么多院子,买些梁木柱子和瓦片。”

“阿这……”贾宝玉面露惭惭之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钱当然不止一个大观园,事后接驾元春的开支,也是算在里头。其中设计的教习、人丁,该准备的礼仪之数,根本是个无底洞。旁的不说,为元春请的几个戏班,都是从江南招来。到现在还养在府里,偶尔拉出来给老太太听曲、消遣。

不然元春前脚一走,后脚就把这些人打发掉。说出去,贾家的面子怎么挂的住。

“那他就真能帮我们?愿意帮我们?”

你别给我添乱就行。贾琏哼哼唧唧道:“他未必行,可他手里的港口和商街指定行。你且看着办,等我们家走完这趟。京师的其他人家,也要派人来。大家都要来求一求他。”

不来不行啊,李贽就给了一年的期限。年底前,不平了海事司那些帐。李贽要发狠查起来,谁家都别想要好日子过。

“二爷,县衙马上要到了。”

外头突然传来下人的禀报声,贾琏赶忙用手推推宝玉。两人当即整理过神情,都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这般一做,倒像是换了个人。

……

……

敞开的县衙后门,陈家一众人都在此等候多时。除了陈恒外,柳湘莲、信达、紫鹃都在此处。除了他们,潘又安倒是没露面。这人的来路毕竟不同,就没必要特意露面交恶客人。

贾琏跟宝玉才踩着马凳下来,见到陈恒站在春风中,面带微笑。忙小步上来,拱手作笑道:“有劳妹夫远迎,内兄今日上门叨扰,倒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贾琏是个体面人。陈恒笑着作答:“内兄远来辛苦,快快入府一叙。”

无论自家跟贾家的关系如何,中间毕竟站着一个黛玉。真要把场面弄得难看,黛玉的心里又怎么会好受。

恰逢宝玉从后头接来宝钗,贾琏适时的左顾右盼,问道:“好妹夫,我那表妹呢。老太太可是特意托我带了礼物来,还有些贴己话说给她听呢。”

陈恒朝宝玉跟宝钗微微行礼,亦是解释道:“内兄见谅,她今日在书院还有课。临早出门时,还嘱托我要把兄长留到晚上,等她回来一起吃顿饭。”

贾琏心道几声可惜,看样子黛玉是不会站在娘家人这边了。面上却是热络的说道:“我刚到松江,就听闻你给表妹盖了间书院。等回到京师,我一定要给姑姑、姑父好好说道此事。妹夫如此疼爱妹妹,他们听到必然欢喜的很。”

一提到林如海和贾敏,陈恒脸上亦是露出想念之色。除了过年时,两家有些书信走动。真的是好久没见自家岳父、岳母。压下微微的愁绪,陈恒笑着将客人迎进屋内,道:“外头风大,我们快去屋里说。”

见陈恒朝前伸手,贾琏立刻上前,挽住对方的手臂,亲热道:“今日可要麻烦妹夫接风,我就不拿自己当客人了。”

才见面,就连说两个麻烦。贾琏啊贾琏,你们今日上门来,到底想求什么呢?陈恒暗笑,只和贾琏一道并肩前行。他们的身后,自然跟着一群人。

宝玉和宝钗是客,走在前头。紫鹃是黛玉指派来的人,稍稍走在前头引路。莺儿是宝钗的大丫鬟,如今又跟紫鹃照面。除了多看几眼对方,倒是老实的很。

女子成亲后,就是这个好。在礼数上,只要有丈夫陪着,不必避讳外客过多。他们在县衙庭院里走走停停,陈恒凑空介绍起一些景观。多是自己跟黛玉闲暇时,无聊弄来把玩之物。

贾琏却是赞不绝口,又见每处拐角、游廊上,都站着待命的下人。他更是夸道:“我那妹妹平日就知道吟诗作画。她刚跟你成亲时,我还和老太太说道。你们俩人一个文采斐然,一个才学兼备。成到一起,怕是诗情画意多些,顾不上寻常日子……这般看下来,我这妹妹亦是持家有道啊。”

夸自己还要谦虚一番,既然是夸自家夫人。陈恒答应的那叫一个痛快,直接道:“都是老太太跟岳母教的好。我这家里,全赖夫人把持,才能井井有条。”

贾琏欣慰的点点头,你们两口子感情好就成。喝水不忘挖井人,陈妹夫,你岳母可是姓贾啊。只有这点,希望你千万不要忘记情面。

众人一路说笑,进了大堂。陈恒领着贾琏一道坐在上首,宝玉则陪着宝钗坐在下位。客人上门,少不了送礼。这是亲戚间的走动,可接、可不接。不过要是不接,黛玉的面子就无处安放。

陈恒对紫鹃点点头,自有下人过来将东西领走。唯独一份礼单,被紫鹃贴身放着,就等晚上交给夫人核实。

初时,大家都在闲聊。别管之前在梨香院,因为薛蟠的事情闹得多尴尬。眼下大家是亲家,贾琏亦是频频示好,话题又始终围绕在合适的地方。

陈恒也乐得陪他聊一聊南北的见闻,也凑空应答一些华亭县的变化。两方人之前在甄府没打上照面,可贾琏还是说到此事上。

“那日过后,我是一刻都不敢在金陵待了。真是吓人……”贾琏摇着头感叹,又亲昵道,“妹夫,你是不知道。”

“怎么了?”陈恒眨眨眼,想看看对方又冒出什么话来。

“听说甄家的二公子,无端端见了一场血。受了些惊吓,正在府里头闹病呢。”贾琏盼着这段经历,能拉近自己跟陈恒的关系。毕竟……毕竟……咱们也算是共过苦吧。

“是什么病?”陈恒有些好奇,那个甄宝玉看着白白胖胖,也不像是体虚的样子。

“惊病。大夫说是惊了魂魄,有些神志不清。”

贾琏说的很是痛快,却让陈恒听的莫名熟悉。这不就是……他余光微瞥,下意识看向右侧正在喝茶的宝玉。

我记得你小子,最爱生这个病。

哎呀,我说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贾琏暗道自己说错话,正想着怎么给宝玉解围。坐在宝玉身边的宝钗,已经开口道:“可惜林妹妹不在,倒让我一直听着哥哥和妹夫聊谈,竟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

“要知道你们俩人啊,会说着路上的沿途景色。我就该拉着相公多下船走动走动,也能搭上些你们的话。”

宝玉,你家夫人在点你呢。你倒是说话啊。

陈恒露出莫名的笑容,和颜悦色的对其说道:“表兄一路辛苦,可是有不舒适的地方?”

贾宝玉没得法,只好从位置上起身,对着主人家的关心,低头拱手道:“有劳妹夫挂心,一路都好。”

“坐坐~~”陈恒尾音微微上翘,赶忙伸手示意对方入座。又对贾琏道,“他们成婚时,我已经离京外任。倒是可惜,没赶得上他们的喜宴。这几日,我特意请玉儿略备薄礼,以贺表兄和嫂夫人。”

“哎,什么礼不礼的,都是自家人。”贾琏怪叫一声,作笑道,“真要说到这个,我出门时,你表嫂还托我给你带了份心意。她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浅,又缠着我说不带上东西,不让我出门。一会你收了东西,可别笑话她准备的不周全。”

你瞧,各家夫人在应酬中的作用,就是有诸多妙处。陈恒笑着点头,亦好奇王熙凤会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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