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自乔希十五岁之后，回到乔家三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三年。

如今再回忆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每天早上五点起来，为全家做早餐，然后去上学，学校里因为乔望的原因，几乎没有一个人和她很亲近，连老师都不大愿意管她。放学，就去买菜，花了多少钱，每一样都要向乔母说清楚，然后做晚饭，刷碗，做家务，直到十一点才结束，才能去做作业，这期间还要祈祷乔望不会给她新的任务。

从早到晚，没有一日歇息，没有零用钱，没有新衣服。

就因为如此，所以那件事发生之后，家人便咬定了她是小偷。

爷爷的地位在乔家并不高，说句话都会被乔母连说带骂得说上一天，因此爷爷几乎不敢发表自己的想法。

虽然只有一些退休金，但偶尔还是会给乔希一些零钱，乔希就靠着这些钱，慢慢攒着给自己买点参考书，剩下的都慢慢存着，一两年也算一小笔钱了。

可是高三的某一天，乔希放学回来，刚回到家关上门，乔母过来“啪”地一下给了她一个巴掌。

乔母横眉倒竖，厉声骂道：“好啊你，我们养着你，还养出个家贼了！”

乔希被抡倒地上捂着脸，脑子已经懵了，喃喃说：“什么？”

乔母硬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客厅一下推倒在地，指着茶几上零碎的钱大声喊：“你看！我说我最近钱怎么少了！原来是你拿的！”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乔父和乔望，而爷爷站在沙发后面低着头。

乔父看到她冷哼一声，“我就说钱不是我拿的，你还非说是我，现在知道了吧。”

乔希连忙趴过去看，那些钱是她一点一点拿零钱换的，最是熟悉不过，她转过头看向乔母委屈的说：“不是的，这是我的钱！”

乔母冷笑一声，“你的钱？我有给过你钱吗！你哪来的钱！”

“我、不是……”她转过头看向爷爷求助，“这是我的，我没有偷钱，这是爷爷给我的……”

爷爷看了她一下，向乔母微微点点头：“是、是我……”

“你哪来的钱啊爸，”坐在沙发上的乔父打断他，把腿支在茶几上面，“你退休金都是我们领的，平时根本你也用不到钱，哪来的钱给她，少说几句吧。”

“这……这……”一时之间爷爷也解释不清。

“够了！真是的，还带着老头子和你一起撒谎，你行啊！”乔母看着乔希。

“不是的，爷爷……”她喊着爷爷，希望爷爷帮她说句话，可爷爷只是侧过身低着头没有看她。

乔希瞬间觉得绝望漫过头顶，怎么办……

为什么，爷爷，你帮我啊……

“哼，还敢说谎！老头子哪来的钱给你！不仅偷东西还会说谎！我们乔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耳边响起的是乔母的喝骂声。

乔希流下泪来，只觉得心脏被握成一团，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看向爷爷，爷爷却不管她，她觉得现在无助可怕，时间一点点走着，却如此漫长。

乔望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姐姐，偷了也没关系，你承认错误爸妈会原谅你的。”

乔母哼了一声。

乔希只是一下一下摇头，泪水满面，声音呜咽的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那时的乔希太过柔弱，连反抗都不敢，生怕被家人抛弃，所以只能一直否认。

乔望叹口气，一脸遗憾的望着她说“本来我不想说的，既然姐姐你这样，我也没办法了，你说你在学校偷东西就算了，怎么还偷到家里呢，因为你这事我被多少人排斥啊，姐姐你真是执迷不悟。”

乔希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乔望，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下意识的开始否认，“我没有！”她又转过头求救的看向乔母，申辩道：“妈，我没有……”

“啪”！乔母的一个巴掌打碎了她口中剩下的争辩，乔母气的脸发红，双眼睁大吊着，很是可怕，“别管我叫妈，我可没你这样的女儿，真恶心！”

乔父看到妻子的动作眼睛眨也没眨，对乔希求助的眼神视而不见，拿起一支烟抽起来，淡漠地说：“得了，打了也是脏自己的手，以后防着点就算了，摊上这样的儿女你能怎么办。”

乔望凉凉地说了句，“怎么办，送派出所呗。”

乔希听到这话心凉半截，哭着去拽乔母的裤脚，“不要……不要……妈…”她知道，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妈妈了。

乔母马上踢开她皱皱眉，“这事弄出去也是丢我们自己家的脸，算了，就这么着吧，”又指着乔父呵斥道：“还有你别抽烟了！满屋一股子烟味儿！爸你也回屋去，别在这呆着的了！”

爷爷闻言头低的更低，却没说话。

乔父捻灭言，过去搂住乔母回房间，边走边小声哄着：“哎呀，别气坏身子了，不值得啊。”

“还不是你领她回来闹得事，个丧门星！”

“知道了，知道了，养到法定年龄赶走就是了嘛。”

“你以为容易啊，一准儿跟个狗皮膏一样黏在我们家身上，你等着看吧！”

“哎呀，总有办法的嘛。”

乔希听着父母的话，凉了半截的心也彻底被冷却打碎，双手支着上身瘫坐在地上，泪都流不出来。

这……真的是她一直向往的家吗？

她突然开始觉得怀疑。

乔望靠近她，对着她耳朵愉悦的说：“姐姐，以后私房钱可要藏好啊。”

她倏地看向乔望，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她知道这个妹妹不喜欢她，可从没想到她会这么对待她。

乔望看着乔希乐出声来，低声说：“知道吗，乔家只有一个女儿，你啊，就是个扫把星。”说完哼着歌回了房间。

乔希垂下头，身子颤着，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家人，她狠狠地闭上眼，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爷爷蹲在她的身边，轻轻抓住她的手，往里面塞一元钱，带着歉意小声说：“不哭，不哭，小希，爷爷给你钱，来，来，去买糖。”

慢慢地，乔希站起来，用手把脸上的泪擦干看向爷爷，“啪”的一下把硬币摔到地上，硬币弹了几下打着转慢慢停下来。

屋子里静默一片，只有硬币在地上打转的声音。

爷爷看着乔希，有点不知所措。

乔希面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她急促的喘几口气，声音还带着哭腔：“我、不要，我不要了……我不敢要了！”

爷爷的眼角也渐渐湿润，上来要拽她：“爷爷、爷爷对不起，可爷爷也没办法啊。”

“呵，别装了，”乔希后退一步不让他碰她，心里只觉得自己被背叛了，瞪着他说：“我恨你！”

爷爷蹒跚的退了两步，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就是不敢碰她。

“比起他们，我更恨你！”她大声喊出来，说完乔希又忍不住流了泪，不想让他看到，哭着跑出了门。

九点多的时候乔希才回了家，家里一个人没有，敲了好久的门没人开，旁边的邻居打开门看到她。

街坊邻居的，自然也知道这家人对乔希很是不好，甚至是奴役着，对她很是可怜，好心告诉她晚上的时候突然他们家吵闹起来，不一会救护车就来了。

乔希按着邻居给的医院名字去了医院，刚到那里就碰到了站在门口吸烟的乔父。

乔父看到她二话没说，三步两步走到她面前，“啪”一下给她一个大嘴巴。

“你他妈就是个丧门星！我当初怎么会生了你啊！你非要闹得我们家人全死了散了才甘心吗！”

乔希被他打翻在地，耳朵嗡嗡的完全听不到乔父的话，看到他还要打她连忙往后缩，还好周围有人拦住，乔父这才慢慢平息了怒气，望着她的眼神，里面的恨意像是要把她燃烬。

乔希之后才知道，在她哭着离开家之后，爷爷鲜少的发了脾气，告诉乔父乔母那钱真的是他给的，不是乔希偷得，只是那钱是他最后的棺材本才没说。

乔父乔母压根不信，乔母反而在爷爷面前大骂乔希的不是，爷爷为她抱不平，乔母就开始骂爷爷，最后爷爷气血上来，一下子就去了，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最后只留了一句话：好好待小希，算我……求你们了。

然后就走了。

爷爷……死了。

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她恨他！

乔希的脑子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整个丧礼期间乔希一句话说不出来，亲戚的指指点点她也不在意，乔父乔母对她的辱骂她也听不见，只是跪在灵堂上，心里不断地对爷爷说：对不起。

对不起，爷爷，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伤人的话，明明你也有苦处的，我应该谅解你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买了糖，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就像以前那样，我吃一个，你吃一个，好不好？

你起来呀，起来呀……

爷爷没有起来，出殡的那天所有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慢慢拥着爷爷的灵位走，乔望突然哭着扑向她，大声喊：“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气爷爷，爷爷不会死的！”

乔望猛力的捶打她的胸腹，不一会又像是脱力一样慢慢坐在地上掩面哭泣。

乔希知道，在外人的眼里，乔望是如此的爱着爷爷，以至于她失控打她也在大家的接受范围之内，所以她打她，没有人拦着，甚至面上还带着快意的笑。

可是……凭什么！

明明那么对爷爷，把最小的屋子给爷爷，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个台灯！每天只给两顿饭，吃多了还要被挤兑！出去散心回来晚一点就要被乔母训斥！连乔望都能在父母不在的时候骂爷爷！

他们这样对爷爷，凭什么现在装作如此爱他的虚伪样子！

乔希低着头，看着坐在她脚边哭泣的乔望，蹲下身子猛地伸出手，掌心托着她的下巴手指掐着她的脸，“乔望，你不会怕吗？”

许久没有说话的嗓子很是沙哑，甚至带着一点气声，但语调却很平静。

乔望看着她，也忘了哭，眼泪挂在脸上呆愣地问她：“什、什么？”

她笑了一下，却又不是笑，只是面上的肌肉**，“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这样的事情，真的不怕天谴吗？”

她没等到乔望的回答，因为乔母跑过来一下子拨开了她，抱着乔望一脸防备的看着她。

“呵……”她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低下头冷眼看着他们，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光芒。

她绕过他们继续走。

葬礼结束，爷爷的灵位被安排好。

全家一起鞠躬，乔希看着照片上的爷爷，皮肤黑黑的，脸上有着深深地皱纹，表情是温和的，眼睛纯黑，眼角有着细细地纹路，可以回忆起第一次爷爷见她，他笑得时候眼角弯弯的样子。

明明记忆那么清楚，为什么眼前的人朝夕之间就消失了呢。

大家一起鞠躬，乔希慢慢折下腰，一滴泪砸落地面。

爷爷，你走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了，但请勿挂念，我会过得很好。

还有，爷爷，对不起，再说一句是为了下辈子您还是摆脱不了我，我还是希望做你的孙女，对不起了。

爷爷的葬礼那段期间，乔希每天都浑浑噩噩的过活，因为在逃出家那天结识了霍昱，霍昱偶尔会叫她出去，那个时候是乔希人生最灰暗的时候，而霍昱的出现，真的拯救了她，自己灰暗的人生中被他点亮，他也陪她度过了自己那段最可怕的日子。

可还没上云端，乔希就被他重重抛下。

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自己改了名字，乔父乔母也一向不管她，所以根本不在意。

乔希……他们家人的希望从不曾落在她身上，她也不需要背负他们的愿望。

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汐字。

潮汐、大海。

世界上唯一没有界限的只有海。

这是爷爷经常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想，爷爷其实什么都懂，但是他也是无能为力。

人活在世，总有一些无奈，而爷爷用生命来捍卫她的名誉，也是不想她再过以前的那种日子吧。

虽然爷爷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那么就让这个名字陪伴她一生吧。

——————————————————————————————

乔汐对乔望说是见某人，其实倒是真的。

乔汐今天接到了陈姐的短信，不过似乎不太着急，乔汐也就随意了些，到纪承安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阿一把车开入车库，乔汐在换了鞋打算去找纪承安。

陈姐却在半路叫住她：“乔小姐，和我去一下客厅可以吗，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说。”

乔汐点点头说，“好。”

陈姐端坐在沙发上，背脊挺直，嘴角抿着，淡淡细纹浮现出来，显得整个人很是严肃，这严肃感染到了乔汐，令她也不禁紧张起来。

陈姐拿出一张卡放到茶几上，“这里有一些零花钱，乔小姐先用着。”

沉默了一阵，乔汐才开口问：“这是谁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哈喽哈~

这里是存稿君，主人出门潇洒去了~

让我转告大家，说什么要评论，评论能吃么？

天神：能！那是我精神的食量！

画外音：小虐怡情~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