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洵成长篇

苏洵成长篇

嘉佑2年(1057)1月,大宋文人们的旷世盛典——又一届科举考试开始!中国历史上科举无数,但这一届无与伦比!中国史上盛称“唐宋八大家”唐二宋六,而宋朝的这6人中,有5人在这一届科举中汇聚,数遍中华历史,只此一份,空前绝后!还剩下的那一位,其实当时也在京城中。只是他为人太特立独行了,不跟这些凡夫俗子们一起玩…

抛开他,另5个人以主考官欧阳修为首,历史选择了他来继唐朝的韩愈之后,进行大宋文坛的古文运动!

在这次科举前,全天下的文人墨客都以讲究词藻为能事,谁会修饰,谁就是大家!这样的文章中全都是些讲究到了极点的险韵、怪字,大家争奇斗艳,看谁能玩出从所未见的花活儿…至于文章宗旨,这世界上为什么会出现文章这种终极问题,就没人在乎了。欧阳修身为当时的文章大家,他非常愤怒!他一直在倡导要恢复古文!像古人那样,文章的第一要务是要把事说清楚!得与国家有利、与民风有益。文章绝不是时装秀、科举考试也不是t型台,这是要传颂万代的,不是仅仅一时的敲门砖!

6日,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了贡院,寻找着符合自己要求的举子,他找到了。这真是个异数,茫茫神州幅员万里,宋朝开国己百年,文教之盛,是自有文字以来从所未有的,可能和欧阳修心灵相通的人,居然在辟远边陲的西鄙之地——四川境内。四川在当时是地道的老少边穷地区。数遍整个四川,在这次科举前,只出过2个进士。

一个在宋真宗天禧年间,是位姓孙的中举。另一位出在宋仁宗1024年,他姓苏,叫苏焕。眉山人氏。就在这一年,眉山当地欢庆新举人产生时,有一个17岁少年变得沉默。他就是苏焕的三弟:苏洵。

此前岁月里,玩就是苏洵生活的全部。这时他被震撼了!二哥的荣耀、父亲的笑脸,让他心中的一些东西觉醒,功名,原来是这样的东西吗?他开始重新读书了。注意是重新!这人的聪明才智不容置疑,但就是玩心大,只此一点,就铸就了他一生的郁闷。

17岁时发奋读书。苏洵是真的努力了。3年后,下一届科举开始,他一次性通过了乡试,沿哥哥走过的道路,向传说中的繁华帝都前进。这时他深信:世界是他的,功名是他的,一切都是他的。但结果:他落榜了…

当时他只是觉得有点沮丧,或有点惊讶,为什么没考上呢?可没有半点悲哀。他知自己还很年轻。不过才20岁,再考就是了。我这么聪明,肯定会成功的。于是他轻装返回家乡,回程路上。他顺便饱览了大地山川、湖海汪洋。他眼界开阔了,胸襟变得宽广…悲哀也在这时悄悄降临…

他读书本意是为了功名,这点从始至终都贯穿了他一生。可他的性格却在另一条轨道上。他精力充沛、性格倔强,且胆子超大。这几样素质凝结在一个人身上。就注定了他不会乖乖听话。尤其不会听那些他认为不如自己的那些人的话。

这时苏洵20岁了,此前只是个朦胧中的少年,他深信书本。死记硬背,为功名不顾一切。如能在这一届考中,他就会沿富贵之路顺利往下走。可他没考中,重新回到了天地自然之间,这就不好说了,他心灵在成长,学识在按着他天性,在选择性的积累。再不是别人教他怎样,他就怎样的局面了!

这是他个人的不幸,却是整个中华民族史的幸运。历史可证明:每一个非凡人物的成长,都有他自我觉醒、自我完善的过程!

苏洵一路漫步回川,他看到了剑门以外的世界,也有了人生的首次挫折,这些都让他心灵起了变化。他厌烦了书本,那些用来考功名的声律、默义等等“学问”再也引不起他兴趣。他成了当地一个怪人,年轻轻轻,不务农、不经商,也不读书,大部分时间他游山玩水,登临湖海,若有所思。如不是他在这段时间里结婚了的话,就真像一世外散仙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好几年,好日子终于到头了。他妈妈突发急病,医治无效去世。苏洵痛苦悲哀,他决定要给母亲以荣耀,于是迫不及待抓起当年扔下的书本。功名!无论如何要快速得到功名!

从这时起,他27岁,到39岁,共12年,他夜以继日,发奋苦读。《三字经》里说他“苏老洵,二十七,始发愤,读书籍”12年间他两次进京赶考,都踌躇满志而去,失魂落魄而归。他搞不懂为什么?他看不上的那些人都能高榜得中,自己却一再蹉跎?39岁那年,再次科举不中,他抑郁满胸,无可排解,再次走向了山水之间…

祸不单行,就在他走向江西庐山,寻求心灵安慰时,他的老父亲去世。苏洵千里奔丧,细思量12年间双亲故去,自己将近不惑,还是一事无成!某一天,他万念俱灰,在父亲灵前把自己这么多年来写的文章全扔进了火盆…历史契机就在这时出现!只有扔掉以往所有,才有新天地的豁然开朗!

苏洵在守孝期间百无聊赖,把家中所藏的几千卷古书都博览一遍。那些书是中华民族自远古以来一脉相承,从无间断的文明之光。而自唐朝的韩柳去世,己200余年了,战乱频仍,再没哪位大家能重振汉文声威、这点光束眼看就要熄灭…

200余年的空白和期待,有些人在繁华世间声名显赫地追寻着,如欧阳修。也有人在西陲一隅默默地若有所思,如苏洵。抛去功名牵绊,他返璞归真,同样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他注定了会和欧阳修殊途同归。只是他这条路走得太慢,太累,太沉默了!

从39岁至46岁,苏洵终于盼到了人生的一线曙光。他不再想着进京。京城却终于有位名人来到了西蜀。此人成长经历与苏洵有些相似,这就注定了他们会有共同语言。

这时的苏洵和从前完全判若两人,年轻时的跳脱浮燥,变得深沉寡言,当时满腹的应试文体,换作了对世间万物的认识、见解及解决的办法。他成了位大儒。所谓大儒,不仅要精通百典,更要自成一家,向内可自省己身,向外可为天下排忧解难。以这样见识和胸怀写出的文章。才是自孔子始,至韩愈兴的中华儒家的正宗体系!1053年前后,苏洵建立起了自己的学术体系,他一生中最重要几篇文章都己写成。但地处边疆,无人问津,眼看就要老死乡里,默默无闻终生。但别忙!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突然间刀兵四起,烽火连连!侬智高造反了!之后整个南方都传颂着鬼面元帅狄青的威名。一战成功,飞越天险,威名一直到南宋亡国都有人怀念…

可请问:有谁能把这样的大事和一四川眉山地区的乡巴佬联系起来呢?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这居然是苏洵的春天!侬智高逃到了大理。之后就有传言:他会再打回来,其突破口就是与大理国邻近的四川!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连开封城里大佬们都坐不住了,除从陕西调重兵向四川集结外。还派去了位能人:前三司使张方平!

张方平,这人做官做到了两府之下的计相,却不是进士出身。要说学问从哪来?那比苏洵可强了太多。据说两宋文人大排名。如以聪明强记为标准,他名列第二。只比苏洵那个儿子、不出世的大天才苏轼稍逊一点点!他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曾向人借“三史”10天即归还,里边每一句话都能牢牢记住。至于为什么这么强?也是迫不得己。他家太穷了,生活都成问题,想读书只能去借,现实逼得他必须又快又牢记住…

现在,张方平把四川的局势稳住,军政两手抓之后,还重视文化,是他发掘出了苏洵,且替苏洵铺设了条通往帝都开封的路…

张方平给欧阳修写了封信。这封信非同小可,据考证这是张、欧阳2人间仅有的几封信之一,他俩本是冤家死对头!

张方平当年是吕夷简亲信,欧阳修是范仲淹的朋党,几十年间斗得手段用尽,你死我活,但只要回归到上,他们就又变成了谦谦君子,古道热肠。这点是后来的神宗、哲宗、徽宗朝的文臣们所不能比的。

苏洵在两年后离开眉山,来到了京城。这是他第三次进京了,此番不比往常,他几乎立即就变成了一奇迹。短时间内,他和京城里顶级官员、名臣都建立了联系。如欧阳修、余靖、田况、文彦博、韩琦、富弼等人,都收到了他的文章和信件。

无一例外的,大家都喜欢他的文章,却对他的人苦笑摇头。

苏洵很纳闷,难道是自己做错了吗?回头细想,他来京城是有目的的,儒家是入世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看到了现实中宋朝各种问题,想要为天下人实实在在的做些事,这些想法,甚至解决办法都在文章和信件里表达清楚了。那为什么朝廷里的名人们不理他呢?

这就是他的命运,他来得不是时候。如早10多年的话,那时与西夏开战,宋朝打破一切陈规陋习,只要是有用的想法都会采纳,他那时出现,不难搏取功名。可10多年后,不许越级提拔人才,大宋的等级制度早已牢不可破。人人都在体制内,您得是个什么样的圣贤,才能给您个例外?

何况苏洵的具体做法也太彪悍了些。如给韩琦的信里,他要求韩琦大开杀戒,狠狠杀一批懒惰的士兵,军心士气立即就振作了。方法对不对?对!狄青就是这么做的。可今日之韩琦,已再不是当年西北战场上的少年相公了。杀人?韩琦高洁得像天空中飞翔的羽翼,凝炼得像雪山之巅的冰雪,再也不做那些粗活了。

再如给富弼的信,苏洵开口就是指责,从庆历新政说起,直到此次上任毫无建树,一点都没给当朝宰相留面子。说到底,这是亚圣孟子教苏洵这样做的。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这是亚圣一生的行动准则,如孟子见梁惠王,言语不逊,转身后更说出“望之不似人君”的话,看你就不像个当君主的料!胆大妄为,是否违背了儒家最高宗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呢?不管您是不是圣人,也没这样藐视上级的道理吧?可孟子就是做了!乱世之中,只有用这样手段,才能让当权者信服。例子就是诸葛亮怎样说服孙权的。

苏洵就是这样,到处碰壁,还一片茫然,给整个权力层都留下恶劣的印象也不自知。说句难听的话:如不是运气超好,正好这届科举是欧阳修主管的话,他和他那两个才华天纵的儿子再次灰溜溜回川都是可能的。不过这也怪不了他,当年孔子、孟子周游列国时,难道就得到过什么好果子吃吗?儒家学说本身就存在着不可调和弥补的巨大缺陷,在创始人那里就没完善过!

儒家是入世的,得解决人世间产生的具体问题。这就出事了,具体问题应具体对待,在现实中找到解决办法。很多时候,问题都是随着时代进步而出现的,那么解决办法也必须得创新。这就好比新病毒和新疫苗的关系。可儒家呢?解决办法不在现实中研究,而是在古人书籍里找注解,找答案。这就是大家看中国各种古代文献时,动不动开头就是“古人云”的出现原因。什么事都要看古人老祖宗是怎么解决的,然后我们大家照搬就是…这样行得通吗?

所以,作为时代进步的要求,大儒早就是废物了!不光现在,就算千余年前的北宋时期,苏洵都碰到了死对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三不足大臣王安石。

王安石此时在京城里做群牧判官,负责全国养马的事情(顺便说一句:因古代战争,马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所以养马的官在古代是个很显要的官职。绝非如《西游记》所说:弼马温是不入流的小官)他们在欧阳修家里见过,初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两人都是一样的倔脾气、一样的恃材傲物,碰巧更是一样的自学成材。这样理想的冤家对头还能去哪再找呢?老苏和王安石成仇,连带着大苏小苏后来也和王相公长久不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嘉佑2年的科举终于开始了。那个几乎可代表整个辉煌璀璨宋代文化的人——苏轼苏子瞻,终于横空出世!

关于苏轼的才华,在中国己是一神话。他名字都被称为“坡仙”当然那是在他叫苏东坡之后的事了。

东坡,其实这两字一点都不美妙,相反是苏轼个人的一次惨痛记忆。不过也正是自那以后,他文采,书画才能超凡入圣,达到有宋一代,才子第一的程度。

至于他才华是怎么来的,每个时代的教育家都会强调:跟李白一样“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也不管人家李白是不是愿意,就下这样定义!苏轼就很坦诚,他成年后曾交过一次底,说“书到今生读己迟”做事要有天赋!据说苏轼的学问是从前生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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