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服务公司
早八点钟,王大力准时来到山口中学报到,这是北京西郊一个普通中学,王大力朝阳区的住处,整整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

王大力走进蔡校长的办公室。“你来了,是王大力?”四十岁下,有些微秃顶的蔡校长笑容可掬地说。

他让王大力坐下,随后拨了几个电话,一会儿屋里便来了三四个人,蔡校长一一对王大力介绍:“这是赵记,这是李副校长,这是后勤刘主任。”

王大力一一向他们点头,脸充满强挤出的笑容。

大家坐下后,蔡校长正式给大家介绍:“这是王大力同志,是六八年去山西插队的,现调回北京,来我校工作,以后都是同志了,大家互相关照一下。”然后又补充说:“我看了王大力同志的简历,在山西工厂干的不错,是个班长,还是个先进工作者。他的到来,一定能让咱们学校的工作好起来。”

“我来学校干什么工作?”王大力问。

“你不是教师,当然教不了,来学校,干一些后勤的工作,暂时你先在服务公司工作。”后勤主任刘老师说。

“服务公司,学校有服务公司?”王大力好生奇怪问道。

“当然有,是今年才成立的,就是给学校搞一些服务性的工作。”蔡校长解释。

“以前我中学时,给学校扫地打水,修下水道的校工,都是干服务性工作的,我是干那些工作?”王大力问。

“不是,不是,服务公司是新成立的,你到那干干就知道了。”后勤刘主任说。

“我到哪报到?”

“服务公司。”刘主任说。

“服务公司在哪?”

“教务处旁边的那间屋里。”

王大力走到楼道一层紧西边的那间屋,敲了敲门。“请进。”一个男人声音说道。

王大力推开门,只见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办公桌和两个破旧的沙发,而一个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白胖的老人正在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下象棋。

王大力走近桌前问:“请问,这是学校服务公司吗?”

“是啊,有什么事?”那个白胖老人头也没抬,而那个男人仍用背对着王大力。

“我是来报到的。”王大力说。

“噢,先坐。”那老人抬头望了一眼王大力,又低下头,仍旧下他的棋。

“快走啊,该您走了!”那个背对王大力的年轻人对那老人说。

“你催催什么,催你就能赢了?”那老人大声说。

王大力见两人只顾下棋,没有理他,只有耐心等待,想他们下完这个棋子,会招呼自己。可是又等了一会儿,两个仍旧在下棋。王大力便有些忍耐不住,便又说道:“我是来服务公司报到的!”

老人应了一声,随机停下棋子,抬起头端详了王大力一眼说:“你说什么?”

“我是来服务公司报到的!”王大力加重了口气。

“对,你叫王大力,刚从山西回来。”那下棋的三十来岁的男人转回身,望了望王大力说:“老主任啊,咱们服务公司扩大了,又添了一员猛将!”

“坐坐!”那白胖老人让王大力坐下,然后自我介绍说:“我是咱们学校服务公司主任,姓王,叫王常胜。

他呢,姓赖,叫赖有福,是咱们学校的司机,也算咱服务公司半个人,平时他人和车给学校服务,咱们服务公司有事,他帮咱们拉货,所以算咱服务公司半个人。

咱们服务公司还有一员女将,是个老太太,是咱服务公司的会计,今有点事没班,叫甄繁。

咱们服务公司原来是两个半人,你一来就是三个半人了,人多力量大,工作就好干了。”

服务公司主任刚说完话,那三十来岁的司机赖有福便说:‘咱王主任是咱们学校的老后勤主任了,解放前就参加革命,是个地下党,前两年刚退的休,学校不想让他走,便成立个服务公司,让他当主任。

咱们公司那老太太甄繁,也是个老革命,文化革命不知为什么给轰回河北老家了,现在落实政策回学校了。人回来了,关系还没完全回来,所以暂时在学校服务公司。文革前,她是咱中学的教导主任,她以前的男人是个大官呢,要不离婚,她也是个官太太。”

“咱们服务公司主要是干什么?”王大力问。

“干什么,给学校挣点钱呗,给教师弄点福利。你说,工厂有奖金,事业单位有出差费,咱学校有什么,除了学生一年交两块钱学费,老师除工资,一块钱多余的收入都没有,学校自己不再弄点活钱,给教师发点福利,好老师全调走了,你还能留住人?”王主任说。

“学校怎么弄福利啊?”王大力不解。

“学校怎么弄福利,寒暑假外地到北京旅游的人,住不起招待所旅馆,咱把教室腾空几间搭床,等于个大旅馆,每人睡一天,交几元钱,这不学校就能挣钱了。

另外咱们中学在这片还算不错有咱们学校,户口又不在咱们这片的,也要送咱们些东西,咱们服务公司收了,再给老师发。另外咱们也可以搞点小工业,小商业什么的。”王主任滔滔不绝地说。

五一节快到了,有不少协作单位给山口中学送来鸡鸭鱼肉。所谓协作单位就是他的单位每年有几个子弟要进山口中学读,而这些子弟又不都是按户口所在地划分都能分配到山口中学学的。

所以这些单位便和山口中学协作,明里说是支持山口中学教学,每一年都给山口中学支援个十万八万的资金,另外逢年过节,给送些鸡鸭鱼肉,这资金不能打进中学的正式帐里。

如果打进正式帐里,便要用于教学,如果打到服务公司,学校便可自由支配,给老师每人买块表,每人做身西服,组织老师假期北戴河旅游,钱都可以从服务公司出。

而过年过节这些单位送的鸡鸭鱼肉,则由服务公司分给全校教职工。王大力所在的校服务公司这两天可忙了,又接收医院送来的一百多瓶香油,又接收工厂送来的半车带鱼,还接收医院送来的一百多箱饮料。

这些都是协作单位送给学校的礼物,送到学校,王大力就要往下卸车,每单位送东西,差不多都送一百五十多份,学校教职工只有一百四十多人,送一百五十份,是掐着数来的,一百五十多份,按说东西不多,,卸下车,比起在钢铁厂,从炉台往下扔铁锭轻松多了。

可是服务公司说是三个半人,能干体力活的老王主任和老会计都指望不。赖有福是个司机,如果不是他开车拉来的,还给你卸卸车,如果是他开车给你拉来的,他便会摆出司机臭架子,点支烟,边抽边在旁边看你卸车,只是偶尔搭把手。

王大力没辙,只得自己卸车,好在外单位往学校送货的司机,倒是常帮忙卸的。一到卸完车,发东西,老师排队,拿酒不用王大力独自干了,老主任和老会计和司机赖有福,便抢着向老师分发这些东西,好像发的不是协作单位送来的礼物,是他们自个花钱买的送给大家的。

王大力发现每次发完东西,都会剩几份。“怎么没发完啊?”王大力问。

“有事,没来领。”王主任说。

有一次分发黄花鱼,差不多一斤一条,一人发两条。赖有福把记名本交给王大力说:“你记名,我们发!“

一人两条,赶中午,老师都下课了,很快就发完了。可是还剩二三十条。“怎... -->>。“怎么又剩下了?”王大力问。

“有老师有事没领。”赖有福说。

“我这本可是老师们都领了。”王大力说。

“都领了,就都领了,把这鱼拿服务公司去。”王主任发话,王大力和赖有福把这二三十条鱼拿到服务公司。

“这鱼怎么处理?”王大力听到老会计甄繁问王主任。

“给校长记,副校长们每人再给两条,校领导吗,怪累的,给他们!”王主任说。

“我送去!”赖有福拿鱼要走。

“我和你一块去!”甄繁也跟出屋。

转眼到了六月,山西忻县电大同学来了封信,让王大力回去交论文和论文答辩。王大力请了假,便赶回忻县交了论文,作了答辩,学习算毕业了,只等拿毕业证。首届忻县电大文科班,只毕业了二十个人,王大力算一个,其余都半路淘汰。王大力很感荣幸,毕业证要过一段时间才发,王大力无法在忻县等,因为还要回北京班,便回了北京。

“大力,李主任给咱校二十箱燕京啤酒,咱拉去。”回来第二天,赖有福说。

“哪个李主任?”

“就是咱学校北边那个医院的李主任。”王大力知道,那个李主任是医院的后勤主任,三十来岁,负责医院的后勤工作,他的女儿按规定本不该在山口中学学,是他和学校谈成了个协议,学校老师和学生有病可以到他那个医院看病,医院医生的子弟可以到山口中学学,学校老师到他那医院看病,按医院职工待遇,可以拿好药,优先住院,预约挂号。

医院医务人员的子女,可是山口中学,无论户口在不在山口中学辖区的,只要是这个医院的职工子弟,哪怕户口不是北京的,照样可以到山口中学学。

“你开车,咱们拉去!”王大力说。

“车坏了,送去修了,咱弄辆平板三轮车拉去!”赖有福说。

二人便从学校后勤找了辆三轮,到医院去拉啤酒。到了医院,见了李主任,装啤酒,码了半天,二十箱也全码不,算了,咱们再拉一趟。

两人往学校拉,路不长,二里来路,去时是轻车,下坡路,回来时,是重车,坡路,十箱啤酒也三百来斤,再加啤酒又在箱中晃荡,又怕箱子掉下撒了。王大力在前面蹬,赖有福在后面推,费了好大劲才来到学校。卸到服务公司楼道门口,王大力和赖有福又把啤酒搬进服务公司屋里。

还得拉啊,赖有福说:“你拉了一路了,去医院,我拉你。”于是王大力坐车,赖有福蹬三轮平板,又到医院,装剩下的十箱啤酒后,王大力想,一趟啤酒我拉的,这一趟该你拉了,于是站在三轮车的后边准备推。

“嘿,干什么呢,过来拉啊!”赖有福喊。

“这车该你拉了!”王大力说。

“我刚才从学校把你都驮来了,怎么该我拉啊,你新职工多干点怕什么,你还想比我老职工少干啊?”赖有福说。

王大力想:拉就拉,自己不跟他计较。于是便骑车

“王大力,办公室韩老师让你去领工作证和校徽。”赖有福一回服务公司便对王大力说。

“王主任,我去办公室一趟。”王大力对主任说。

“去!”王主任点了下头。

王大力到学校办公室领了校徽和工作证。红色塑料皮的工作证,虽然和王大力在山西钢铁厂时的工作证外表差不多,但里面写的是北京山口中学工作人员,盖的也是北京山口中学的公章。

拿它,就证明自己确确实实是北京工作的一名工人了,不再是山西工人,尤其别印有北京山口中学的红底白字校徽,王大力一股骄傲之情从心底冒出,心想:这是老师才能戴的校徽,和学生戴的白底红字校徽是有区别的,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在北京的中学工作,再不是个山西插队知青了。

“你这个月的工资领一下。”王大力回服务公司正在摆弄别在胸前的校徽,老会计甄繁对他说。

“又到领工资了?”王大力问。

“可不是,又月初了。”王主任说。

王大力在工资表签字,领了工资。“你工资多少?”赖有福从甄繁手里拿过工资表。

“六十二块。”王大力说。

“真是六十二?”赖有福指指工资表“你怎么那么多啊?我才四十八块。”

“他在山西钢铁厂干的是重工业,工资高。转回来工资就高呗!”王主任说。

“我还是干部编制呢,我也是师范学校毕业,算中专啊,怎么才四十八块?”赖有福不满地问。

“大学生毕业当中学老师,咱学校分来一两年的,也才挣五十六块。”甄繁说。

“咱校烧茶炉的赵师傅,五五年参加工作,也才挣五十二块钱,王大力,你在山西怎么工资那么高,不会是假的?”赖有福问。

“不会假的,我在厂里是五级工。”王大力说。

“你这么年轻,刚三十三四岁就五级工,咱们学校十几个工人,五几年参加工作的最高才四级工,你们厂胡给定的。”赖有福还是不信

又到星期六下午,两点多钟,学生都放学走了,老师大部分也都下班回家了,王大力拿新发的两大瓶果汁饮料,也坐车回家。

王大力在学校人五人六的穿戴整齐,像个中学工作的正常工作人员,可是一回家,便满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必须要钻到那个八平米多一点的窝棚里去。原来徐风霞和王大力虽然调回北京里,可是他们并没有一个住处。回徐风霞家住,徐风霞只有一间平房,又是鼓楼大街拿块的老房子,房子又小,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再加父母,屋里都架下层床了,哪能在装下他们三四口子,院子又小,大大小小盖满了房。

所以,徐风霞带孩子回娘家住。娘家人不同意,她也不愿意。回王大力家住,王大力家虽是两间平房,但也有姐姐和几个弟妹,屋里也是蛮挤的,如果王大力一人回来住尚还可以,一下回来住四哥,光挤不说,弟妹们脸色便都不好看了。

没办法,王大力只得把自己无钱原来的厨房往大里扩了扩,刷遍白,摆俩床,和徐风霞及两个孩子蜗居在这里。

八米的房,住四个人,一人两米,两张大床便能把屋摆满,省什么地方也得有摆一张孩子的学习桌子啊。、

王大力便没摆床,而是在屋里边摆了几条长凳。面搭木板,做了个大通铺,晚睡觉,四个人并排躺就行,白天孩子放学,学习时在这窝棚里学,其余时间可以到奶奶和叔叔住的屋里去吃饭,去玩耍。

可是这窝棚太低,是六七年地震时搭的防震棚改建的,墙薄,顶薄的,一下雨便漏,不下雨便闷热,忻钢说:“这是个什么狗屁屋子,还不如咱忻县的家好!”徐风霞便说:“这是北京啊,是全国人民的首都,住在北京,你该感到骄傲。”

梦琼说:“北京咱就住这儿,我真不喜欢!”

“不喜欢,你到你亲姥姥家住楼房去!”徐风霞讥讽她。

“你不去,我还是住这儿。”

“这又热,又闷,又漏雨有什么好啊?”徐风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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